娜妮

娜妮

一九五二年，我九岁失去了母亲，剩下父亲和我相依为命，艰难度日。我父子十分穷苦，缺衣少食，吃了上顿没有下顿。
俗话说“富到深山有远亲，穷在街头无人问”，我父子这样的境况，没有了亲戚来往，我们所能走的亲戚只有我的姑家。
我姑家在襄城县城北十里铺村。我有时去我姑家，能吃上两餐饱饭，临走，我姑还给我一些吃的东西和蔬菜之类带回家。
我姑家住在十里铺村的前街，十里铺村后街的李婶和我姑搁得好，李婶经常来找我姑玩。李婶守寡带着一个女儿过日子。她的女儿名叫“娜妮”，比我大三岁。我在我姑家见过娜妮。我小时候非常腼腆，不敢看女孩，我没有正面看过娜妮。娜妮在我的印象中，是一个爱笑的女孩，银铃般的“嘿嘿嘿嘿……”声总是伴随着她。她高挑的个子，扎着两个小辫子，跑起来，两个小辫子上下跳动着，像两只蝴蝶在飞舞。
我十二岁在青塚寺完小读五年级。有一个星期六，我去我姑家，我准备在星期天的下午回家，上午没有事。我有一个爱画画的癖好，就拿出纸笔瞎胡画起画来。
忽然，听到“嘿嘿嘿嘿……”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我知道是李婶娘俩来了，就慌着收拾纸笔。还没有收拾好，她们娘俩已经进来了。我勉强坐下来，装着继续画画。不知道娜妮什么时候站到了我的背后，在看我画画。只听娜妮笑着说“嘿嘿嘿……画得真好看……”我的脸顿时热烘烘的。李婶过来把我画的画拿过去给了娜妮。
李婶笑着说:“看这个孩儿，没娘的孩子真可怜。你看看这个孩儿的鞋穿成啥样子了。”我低头看，我的两只鞋破的露着脚趾头。李婶说:“走，去看看我给娜妮做的鞋你能不能穿，要是能穿就给你一双鞋。“我扭头看看我姑，我姑说:“去吧，去吧。”
我跟着李婶娘俩，来到李婶家。她娘俩住的是两间低矮的草房。我在草房门口的小板凳上坐下，娜妮就站在门框边。李婶说:“娜妮，把鞋脱了，让孩儿试试。”娜妮“嘿嘿嘿”一笑，把一只鞋踢给我面前。我把她的鞋一穿，大小可以。李婶就进屋里拿出来一双娜妮的新布鞋给我。我接过娜妮的新布鞋，心里冬冬直跳，高兴极了。李婶说:“回去给娜妮多画几张画，娜妮喜欢看你画的画。”我嘴里答应着，也不敢看娜妮，拿了娜妮的新布鞋轻快地回我姑家。
过了一年，我考上襄城一中，到城里上学了。我总想去我姑家，看看娜妮。有一个星期天，我准备去我姑家，专门带上给娜妮画的画。
我在姑家屋里正在和姑说话，忽然听到娜妮那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知道是她娘俩来了。一会，李婶一个人进到屋里。我姑问李婶:“娜妮呢?”李婶说“她害羞，怕见到这个孩儿不好意思，躲起来了。”李婶和我姑说了一会话，我把我画的画给了李婶。李婶走到门口，娜妮不知道从哪里突然闪了出来，接过李婶手里的画，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跑走了。
又过了一年，我好长时间没有听到娜妮的消息了。有一天，我姑来看我，我问娜妮的情况。我姑说：“娜妮出门了（方言 ，女孩出嫁叫出门）。”我吃了一惊，我姑接着说:“她妈去年有病，托亲戚帮助，给她妈借了十五元钱治病。”在五十年代，十五元钱，对于一个普通穷农户来说，就是天文数字。我姑接着说:“以后她妈没有钱还人家。她们的亲戚对李婶说，‘你们欠钱的那一家有一个男的，年龄大了，没有成家，人家想让娜妮和他结婚，欠的钱他们就不要了’，娜妮妈实在没办法就答应了。到成亲那一天，娜妮大声痛哭着不上娶亲的牛车。最后，来娶亲的人把娜妮强迫抱到牛车上，娜妮撕心裂肺地哭着，就这样被拉走了……”
我听了我姑的话，半天说不出话来，头嗡嗡直响……
我为娜妮的遭遇而痛心，我为娜妮日后的生活而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