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01-20 11:34   发表于 流金   阅读 4627   回复 12
入夜了,我度步到窗口,下意识往外一望,只见楼下的车子上都蒙上了白色的罩衣,我有些奇怪。我借着窗外微软的灯光,仔细一看,啊,是下大雪了!
夜,黑沉沉的,白色的大雪絮纷纷扬扬地飞舞着……我站在窗口望着窗外黑洞洞白茫茫的一片,思绪万千,五十多年前的往事涌上心头……
我把前几年写的一篇《雪夜狮子头》抄录下来,以慰心绪。

雪夜狮子头
1970年2月6日是中华民族最重要的传统节日——春节。过春节本应该过得团圆欢乐吉庆幸福,可是,这个年却过得非常沉闷。个把月来没有几个好天气,正如范仲淹写的“淫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
大口林场清理阶级队伍运动更是紧张,暗流汹涌,传言不断。      刚过了年,运动就又开始了。      老天阴沉着脸,寒风呼呼地啸叫着,接着就下起雨来。下了两天雨,雨刚刚停,老天的脸更难看了。在寒风的伴随下飘起了雪花,雪越下越大。在大口地区很少下这么大的雪。接连下了两三天,老天才不情愿地慢慢停住下雪。     
2月20日是元宵节。元宵节刚刚过去,2月25日,工宣队的那个半个脸长黒胎记的小杨班长把我喊到一个屋里,对我说:“场革命委员会和工宣队研究决定,把你遣送回原籍。定于3月2日动身。这几天是准备时间。”我听了以后,心里一阵翻腾。只觉得嘴里发热,吐出一口鲜血来! 
职工同志们背地里纷纷为我抱不平。这些年来,我老实本分地工作和劳动。我逆来顺受,从来没有得罪过人,没有犯过什么错误。场里‘文革’以来,处理过不少人,我一直没有被处理,都估计我不会有事了。可最终还是没有躲过这个坎。      场里发的劳保物资,一套工作服、一双翻毛皮鞋和一件雨衣,我还没有领。3月1日下午,我准备到场部去领劳保物资,因为明天就要走了。天又下起雨来,我披了一件棕蓑衣从张家坡走十五里路到场部。我去找场‘革命委员会’副主任戴立。  我到了戴立的办公室,说明了我的来意。戴立轻蔑地说:“我给你发雨衣让反动文人穿?”我没有再说什么,扭头出了他的办公室。       我走在回张家坡队的路上,心中无限惆怅。过了长岗岭,我心乱如麻,无心再走大路,漫无目的地就拐向去白龙寺的小路。山边小路上满是冰雪,我蹒跚地走着、走着。快进白龙寺山口时,对面过来一个扛着东西的人,我赶快给他让开路。他说:“你是好人,一定有好报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句话。      我走进白龙寺山口,就进到了山里边。天已经黑下来,昏黑的天空压得很低。灰暗的山坡上,漫布着苍茫的雪,深深的草,黑暗笼罩着的树林。山坳里阴森的林子深处有一座破落废弃的大寺庙,黑暗中微微露出些隐隐约约的轮廓,显得更加神秘、阴森、恐怖。这里平常一般没有人进来,更不要说是晚上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的心中只有愤懑不平,心情激荡……。我不感觉寒冷,也不知道害怕。我在这昏黑恐怖的山坳里,顺着满是冰雪的上山小路,跌跌撞撞往上走。我钻进阴森的树林,从恐怖的破寺庙门前经过,再穿过树林,向聊届山的最高峰狮子头爬去。爬呀爬呀,最终爬到了狮子头上。 狮子头上,满是苍茫的白雪。我站在齐胸高的大石头前。昏黑的天空压得更低了,好像就压在我的头顶上。我心中有一股无名的波涛在上下翻腾,我几次冲动,真想一下跳下去!……。我慢慢向昏黑苍茫的北方望去……。啊,在那遥远的北方有我的家乡,有我的亲人,有生我养我的苦难的父亲……。我们朱家这一门老弟兄四人,只有我这一个儿子,现在四个七、八十岁的老人还都在依靠着我!……。我把视线从北方收回到狮子头的山脚下,在那边黑茫茫的昏暗处就是张家坡队,这里有我的相濡以沫的妻子和我的嗷嗷待哺的三个孩子!我的脑子猛然一惊,醒悟过来,我不能跳下去!作为人子,我上有七八十岁的几个父辈老人需要我养老送终,作为人夫,我有年轻的妻子需要和我相依为命,作为人父,我有三个年幼的孩子需要我抚养,这是我的责任!我这时把心定了下来,下了一个决心,哪怕再苦再难,做牛做马,我坚决再活十年再死!到十年后,我把父辈都送下去了,我的孩子也都十多岁了,也算长大了,可以离开我了,到那时我可以安心地去死了。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安定了许多,头脑慢慢地清醒了。我低头把大石头上的雪啃了一口,咽下去,又啃了一口,咽下去,……,我连吃了七口雪,在胸前大石头的雪上留下了一排七个雪窝窝。我定了定心,扭转身,开始踉踉跄跄地下山了。      我从原路下山,又钻进昏暗阴森的树林,经过那黑乎乎恐怖的破落寺庙,又回到白龙寺山口,东拐西拐,转到回张家坡队的路上。这时,天已经很晚了,这里距离张家坡还有十来里路。山边的路曲曲弯弯,路上满是冰雪。时而是树林,时而是山沟,我在苍茫阴森的山间夜路上蹒跚而行。 终于回到了家。      夜已经很深了,我的家里一片狼藉。屋里烧着一堆火,飘忽昏暗的小煤油灯下,我的妻在整理东西。三个孩子已经被他们的妈妈安置睡下。我看着屋里横七竖八、乱七八糟这样的景象,心里五味翻涌,愤懑之情直冲头脑!我抓住煤油瓶打开瓶塞,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顺手把瓶子狠狠地摔到地上,瓶子在地上乱转,煤油撒了一地,我顺势倒在床上……。 我的妻子吓坏了,赶快出去喊人。人们都来了,围在我的床前。场里杨医生来了,他给我检查了心脏,又做了各种医疗措施,说:“不要紧,没事了。”李某某说:“他知道喝煤油是死不了的,喝煤油干什么?”人们陆续地走了。    我这是愤懑的发泄,无言地抗争!      夜深了,外边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老天在哭泣……。
第二天,工宣队的雷震章和黄少景带着李中安拉着板车(人力架子车)来到我的门口,在哗哗的大雨中,叫我们装车。我家也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两床破被子和一些杂物。我把板车上搭个小窝窝,让我的六岁的儿子和四岁的女儿坐进去,上边盖上蓑衣,我的两岁的小儿子由我抱着。我把我的一些盆子碗筷放在门外地上,高声说:“我们要走了,我的这些东西,谁需要就自己来拿。”我不能把这些东西送给哪个,我是”坏人”,我怕连累他们。
大雨哗哗地下着,就这样,我们大人小孩拖着人力板车被押着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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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功 最后回复于 01-24 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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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您的关注与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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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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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0 20:41
:谢谢您的关注与支持!人生在世,不能只考虑自己,首先要知道自己担负的责任,尤其是生我的人,和我结合在一起的伴侣,我生的人,我要为他们负责。不然,是没有资格死的!
01-21 1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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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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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您!您说的很切合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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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百花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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