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2022-05-31   发表于 流金   阅读 1026   回复 0
        过     年 

        作者:颜家祥

        现在已经是新年的一点二十五分了,夜色依旧是那样的夜色,寒星依旧是在冰冷的天空中闪烁。然而,你如果嗅一嗅空气,那空气却和平时大不一样了,鞭炮的火药味早已充满其间。
        从黄宏华家看完彩色电视回来,哥哥就匆匆拿出几个早已接好了的长导火索的雷管,站到大门外面的台泊(音)子边。
       他猛吸了几口烟,将烟头依次望两根导火索上轻轻一触,“嗤、嗤、嗤——”两根导火索立即冒出各种颜色的碎火星,伴随着冒出的碎火星,一股很好闻的黑药味也便迅速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
        两个雷管在哥哥手里停了大概两、三秒钟的样子,他就赶快依次将这两个雷管往前面斜坡地上一扔,便迅疾捂着耳朵跑进庭院,等待那惊人的巨响。
        可我仍站在大门边。我为什么不怕呢?这是因为哥在中午团年时曾经放过一个雷管,那威力也只抵得上一个大爆竹的威力。
        果然不出我所料,过了一会儿,这两个雷管和中午的一样,没有出现那吓人的巨响。
        这很让哥哥失望,他不停地咕叨着:“这一批的管子,黄药实在是放少了许多。”
        我猜想,由于近几年过年时,私下用雷管炸鱼、当炮响,出了许多伤人事件,而雷管的私藏又是很难禁住的,所以,生产雷管的厂家就按要求把黄药剂量减轻了,况且这也不影响它的引爆功能。
        响声虽令哥失望,却将湾子里的人都吸引过来了。
        哥哥的愿望未达到,便又进屋拿出了两挂长鞭,他一手用手电筒照着亮,一手将鞭挂到台泊(音)子边上的一棵桃树丫杈子上。他将两挂鞭的捻子拧紧接好,把垂下来的鞭缠在树丫上。哥哥把手电筒递给我帮他照亮,他就擦燃火柴,点燃鞭捻子。
        我们迅疾跑开。于是,“噼里啪啦”的响声在新年的夜里炸响,清脆的响声在山冲里回荡,一股很浓的火药味也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见湾子里的人都围拢过来了,他似乎是想在人们面前显摆一下,便又从屋里抱出一个带烟花的炮来。这引得湾子里的人一阵奉承,都夸队长是愈来愈“舍得了”、“大方了”。他将它放在台泊(音)子中央,又从我手里拿过手电筒,再把火柴递给我。
        “家祥,你来点这个带烟花的炮吧。”他用手电筒光照着炮捻子。
        我很有些激动,划了几根火柴才划燃。不一会,“嘭——嘭——嘭——”炮在几十米高的空中连续炸响,随即一阵“噼里啪啦”,空中尽是五颜六色的火花。
        哥哥和其它人一样,都兴奋得像一个孩子,嘴里不断地发出“啧啧”“哇噻”的惊呼声。
人们的惊呼声也引得已经入睡的嫂子也抱起大半岁的侄女倚在大门口观看。
        湾子里的人们被这种气氛所感染,也纷纷回家搬出炮来放。于是,此起彼伏的“嘭嘭嘭”声共同见证着人们除旧迎新时的喜悦心情。
        面对此情此景,不由得让我记起了小时候与哥一起买鞭、争放一挂鞭的事来。
        那时候,家境很差。眼看就要过年了,可我和哥的身上没有一分钱。只能眼看着别家的人从集镇上买回过年的物资和令人羡慕的一盒盒散鞭炮和一挂挂长鞭。
        当他们路过我家门口时,总是还要故意炫耀一番。我们只能咽几下口水,甚至躲到旁边抹几滴羡慕的眼泪。
        最后,还是哥想了个好主意。这好像是在那年的腊月二十七的夜里十点多钟,我正要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哥却在铺板另一头用脚使劲地蹬了我几下。
        “搞嘛呀——”我很有些不耐烦。
        “家祥,我们明天就寻找那些烂布条、烂麻绳、烂塑料鞋,还有一些脚(觉)鱼壳(廓)、乌龟壳(廓),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破铜烂铁(大多都是在童尜洼子耕田时捡的铜弹壳和铜纽扣之类的),到时候,再找妈要一斤鸡蛋,这样,我们就就可以在三十那天上街买它好几张“样板戏”年画了,剩下的钱,兴许还能买它一些散鞭炮和一、两挂鞭呢。”
        “好啊,好啊,哥,我明一早就开始去搜集。”我的睡意一下子全没了。我还在心里盘算,如何把隔壁柏大爷放在牛屋边的烂牛缆绳偷来,把明知大爷放在茅缸屋里的生了绣的铁犁罐(音)头偷来。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梦中尽是过年放鞭炮的情景。
        到了三十的大清早,妈却对哥说:“你们将你们收集的‘破铜烂铁’和烂麻绳之类的,拿到集镇上买了,打两斤酱油和五斤白酒,再换五斤有票的红糖回来;这三斤鸡蛋买了,可以凭票买五斤盐和五包‘游泳’牌的香烟。若还有剩下的,就买几张门神,记住了没有?”
        “这哪够啊!”哥哥赶忙说。
        “这些东西买了,钱足够,别跟我打马虎眼!”妈一边说着,一边去忙她的去了。
        哥哥正在发愣时,我忙跑到茅缸屋里,把偷来的烂牛缆绳和缺犁尖的锈犁罐头,放在哥面前。
        妈吩咐的事全部办好后,还剩下两块八毛六分钱。我们用二块二毛钱买了《红灯记》、《沙家浜》、《龙江颂》等年画和门神,用六毛钱买了三挂鞭和一些冲天炮,剩下的六分钱还买了六个粗炮仗。哥和我商量好了,冲天炮和炮仗平半分,夜里辞年的鞭我点,初一早晨的鞭共同放。
        然而,到了正月初一大清早,当我被门口的鞭炸醒了的时候,跑出来一看,哥一个人却把鞭放了。这下,我不依了,哭着与哥大吵大骂起来,还骂他是个小公鸡(他属鸡)会挨刀的。他也不依,便打了我一拳,我边哭边骂边拽他的新瞒褂衣服,还把他新瞒褂上的扣子扯掉了两颗。这下,他也哭了。他扇了我一巴掌,还把我狠狠地推倒在地,我也紧紧地抱住他的右腿不松手。
        正在难分难解时,妈挑完一趟“小心(近)”(即茅缸里的污秽物)刚上稻场,见状,气急了,便放下扁担,给了哥两扁担,又把我拉起来,朝我的屁股上也狠狠地捶了几拳,还朝我们大吼了几声,然后,又去刮缸(习俗,新年必刮缸)挑“小心(近)”去了。我们站在那里,虽不敢大声哭,可眼泪仍是止不住地流。
        也许哥早已忘却了过去的这段伤心往事了吧?瞧,他正端着一杯开水,磕着妈炒的南瓜籽,站在台泊(音)子前,看湾子里的人放鞭炮呢!从堂屋里照射出来的灯光,把他的影子一直映射到了稻场的中央。
        我不由得感叹到,时代的变迁,生产力的发展,它真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啊。

        注:此文也是根据日记整理的。谨以此文追思长眠于松林里的母亲和兄长。

        整理于二〇二二年五月三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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